原振侠提起那只化妆箱来。温谷上校的职业,使他必须是一个开锁专家,弄开一只
普通化妆箱的锁,对他来说,实在容易不过。化妆箱打开,先取出了一大叠报纸和杂志
,全是有关尼格酋长的报导。然后,便是用各种各样纸张写成的记录。
记录全是用阿拉伯文写的,三个人苦笑,他们都不懂阿拉伯文字。原振侠道:“这
件事,必须让黄绢知道,她一定看得懂。而且,她是代表阿拉伯国家,来寻找尼格酋长
的!”
温谷上校并没有表示异议,只是喃喃地道:“我怀疑她如何向那些只知道石油可以
换美金的阿拉伯国家领袖,去解释尼格酋长的失踪!”
原振侠道:“那是她的问题,我们是不是去找她?两位也可以和陈维如,作进一步
的详谈。”
吕特生和温谷都没有意见。原振侠将一切仍旧放进化妆箱,仍然由他提著,一起离
开了吕特生的住所,直趋那个领事馆。
他们到了领事馆,试图和黄绢联络时,得到的答案是意料之中的:“黄部长正和王
一恒先生在会谈。”
王一恒的豪华住宅之中,从肯定了黄绢会来赴约起,就开始刻意布置。他的资料搜
集人员告诉他,黄绢最喜爱的颜色是浅黄色。
尽管有很多的《嘉言录》或是文学作品,一直在酸葡萄地说金钱并不是万能的,但
是财富充足到了像王一恒这样的地步,办起事来,毕竟容易得多。在几小时之内,豪华
住宅之中,可以换上浅黄色陈设之处,全部变成了娇嫩的浅黄色。
不但本市的罗马尼亚黄玫瑰被搜购一空,凡是计算到专机可以赶在约会之前到达的
,各邻近城市之中的黄玫瑰,也在最短时间内,被搜购一空,而用专机一分钟也不耽搁
地运到。
所以,当黄绢到达,由她的专车中跨出来之际,看到在浅黄色的地毯之前,放满了
娇艳欲滴的黄玫瑰时,尽管是见惯大场面的她,也不禁扬了扬眉,现出惊讶的神色来。
王一恒在大门口迎接她,他倒没穿淡黄色的衣服,穿的是看来相当随便的丝质便装
。
黄绢的装束看来也十分随便,但实际上是经过精心搭配的。她把她的长发,梳向一
边,挽成一个看来蓬松而俏皮的发髻。在另一边,配著一只大到夸张程度的耳环,是德
国著名首饰设计家的精心杰作,原料只不过是普通的银──黄绢知道,在王一恒这种超
级大富豪之前,炫耀代表财富的珠宝,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事。
黄绢走上了四级石阶,而王一恒恰好走下四阶,黄绢是算好了的,他们在石阶的中
间见面。王一恒看来很自然地笑著,这是多年来,在波谲云诡的商场上训练出来的本领
,尽管他的心,紧张激动得快要从口腔之中蹦了出来,但是他脸上的微笑,还是可以保
持那样的悠闲。
这时候,事实上黄绢从车子上一跨出来,他的心就开始剧烈跳动。黄绢的这种装束
,简直可以使得看到她的人,受到她那种青春韵律的影响而弹跳。王一恒缓缓吸了一口
气,他已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,在那一刹间,他像是回复到了二十岁,全身的肌肉,都
充满了一种急欲发泄的力量。黄绢那种青春野性的美丽,简直是可以令人窒息的。
但是,王一恒的一切行动,都不显示他内心的情欲。他轻轻和黄绢握了握手,道:
“欢迎!”
黄绢矜持地微笑:“看得出,你是真的很欢迎我!”
她一面说,一面大方地让王一恒挽著她的手臂,一起向石阶上走去。
和黄绢隔得这样近,香水的味道相当淡,但是另有一股使得王一恒心跳得更剧烈的
香味,那是自黄绢浅古铜色的皮肤中直透出来的。王一恒心中不禁在想:是北非洲的阳
光所形成的香味,还是她天生的?
要遏制在黄绢颈际深深吻下去的冲动,并不是容易做到的事,王一恒总算做到了。
他们一起,走进了建筑物,客厅之外,是一个宽大的餐厅。一只大花盆中,插满了
黄玫瑰,王一恒顺手摘下了一朵来,望著黄绢道:“可以吗?”
黄绢仍然微笑著,略为侧了侧头,让王一恒把他手中的黄玫瑰,簪在她的发髻上。
然后,他们一起走进客厅,在天鹅绒的沙发上,坐了下来。这时有仆役送上饮料,
那是极品的中国龙井茶,和几乎令人以为早已不再存在于世上的八式苏州鹹甜点心。黄
绢道:“我以为只不过来听你说一下理由就走了!”
王一恒道:“我绝不会食言,理由其实极简单,我可以先告诉你!”
王一恒知道,对付黄绢这样能干的人,拖泥带水是最没有用处的事。一见面就开门
见山,她愿意留下来谈别的,当然最好,不愿意,只好另外想办法,强迫也不会有用处
。
果然,王一恒这样说,使得黄绢略感意外,唇角向上略翘,作了个诧异的神情。
王一恒先请黄绢一起喝了一口茶,然后道:“一连三年,我都接到一份神秘的请柬
──”
他讲到这里,伸手在沙发边的几上,将一只文件夹取了过来,打开,送到黄绢的面
前。那每年除夕之前送到的请柬,精致而又特别,黄绢用心看著。她并不抬起头来,坐
在她对面的王一恒,看著她低垂著的脸,在这个角度看来,她闪动著的长睫毛特别动人
。
黄绢缓缓吸了一口气,令她丰满的胸脯抬起了一点,道:“你是说,同样的请柬,
尼格酋长也有一份?”
王一恒道:“请注意请柬上的文字,我相信一共是六份,发给六个不同的人。除了
我和尼格酋长之外,另外还有四个人,就是──”
王一恒把另外那四个人的名字说了出来。尽管黄绢这时,本身的地位已经是如此特
殊,可是她每听到了一个名字,还是不自觉地扬一次眉──六个收到请柬的人,全是世
界上顶尖的大亨。
黄绢缓缓抬起头来,这时,她的神态,显得十分优雅高贵,发髻上的那朵黄玫瑰,
颜色又是如此鲜艳,在柔和适当的灯光下,看来简直令人心醉。她道:“请柬是甚么人
发出来的?”
王一恒摊了摊手,道:“很奇怪,简直令人难以相信,以我们六个人的力量,居然
也有做不到的事情。我们查不出请柬是甚么人发出来的!”
黄绢微微一笑,道:“看起来,发请柬的,倒有点像是希望之神,可以给人三个愿
望的那种。”
王一恒跟著笑了一下,道:“我和其余四个人都联络过,都认为那是无聊的玩笑,
不加理会。可是,我们发现尼格酋长真的去赴约了,倒也忍不住好奇心,想知道他如果
依约到达毛夷岛针尖峰下,会遇到甚么事,所以──”
黄绢“嗯”地一声,道:“所以,你就派人去跟踪尼格酋长!”
王一恒一摊手,道:“看,就是那么简单!”
黄绢将身子朝后仰,把头靠向沙发的背。
黄绢这样的姿势,把她全身玲珑的曲线,略为夸张地表现了出来。王一恒心跳得更
剧烈,他迅速地在想:要是得不到这个女人,自己的一切成功,还有甚么意义?
黄绢也在想:事情就是那么简单?但是看来,王一恒并不是在欺骗自己。尼格酋长
失踪一事,是如此怪异,这份请柬,看来更是怪异!
她想了片刻,又回复了原来的坐姿,道:“这份请柬,是一个极度的引诱。对普通
人来说,引诱的程度,只怕还不大!”
王一恒摇头道:“未必,‘意想不到,又乐于与之见面的人物,意料不到而必然极
乐于发生的事’,这是每一个人都向往的。这等于说,到那里去,自己极希望发生的事
,就会发生,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!”
黄绢道:“普通人的愿望太多了。一定要像你们这种人物,普通的愿望,十分容易
实现,真有难实现的愿望,自然就只好应邀前去了!”
王一恒作了一个略为夸张的神情,道:“哦,尼格酋长有甚么不能实现的愿望?”
黄绢略为思索了一下,就道:“他的统治权遭到了困难,他的兄弟已经使得他众叛
亲离,不得不让出酋长的宝座!”
王一恒笑了一下,道:“所以,前两年收到请柬,全然不受引诱,而这一次,他独
自去赴约。可是,他失踪了,难道这就是他自己心中想发生的事?”
黄绢的心中,也感到十分迷惑,整件事,从头到尾,是不可解的谜团。她殷红的口
唇,作了一个看来相当古怪,但是极有趣的神情,道:“谁知道?”
王一恒突然之间,有点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。
自从黄绢下车开始,王一恒和黄绢之间,一直在表现著极其优雅的超级人物的风度
。言谈、动作,都是那么彬彬有礼,带著三分做作和矜持,以维持他们这种身分的人应
有的礼貌。
可是这时,王一恒却突然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,这很令黄绢感到愕然,也使她立时
戒备起来。因为她知道王一恒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,他忽然改变了态度,一定有他
的目的。
王一恒笑了片刻,将身子向前欠了欠,离黄绢近一些,道:“可惜!卡尔斯将军没
有收到这样的请柬,不然,我敢打赌,他一定会立刻前去赴约!”
黄绢将王一恒的话,迅速想了一想,已经明白了王一恒的意思。王一恒是说卡尔斯
将军心中,有希望达到而不能实现的愿望!
她愕然道:“我想是,将军会乐于见到,整个阿拉伯世界由他来领导,变得坚强而
统一,可以抵抗一切邪恶的力量!”
作为一个国家的代表人,黄绢必须这样说,她说得也非常得体。而且,卡尔斯将军
有这样的雄心,那是举世皆知的事,也用不著隐瞒。
可是,黄绢的话,虽然极其严肃,王一恒听了之后,却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
笑话一样,他的笑声,简直是爆发出来的。
他肆无忌惮地笑著,那使得黄绢有点嗔怒,脸颊上也益增红艳。她淡古铜色的皮肤
,本来,配上浅抹上去的印第安天然胭脂土粉,浓浅相宜,这时,变得更红了些,看来
更增风韵。
王一恒止住了笑声,用力挥了一下手,道:“他才不会有这种愿望!”
黄绢用挑战的眼光望向王一恒,王一恒故意避开她的眼光,装成完全是因为忍不住
笑,所以下面的话是冲口而出,根本未曾经过考虑一样。他道:“将军会乐于见到,他
是一个真正的男人!”
黄绢突然震动了一下,以致她手中的那杯茶,也由于她剧烈的震动,而洒出了几滴
来。她的神情,变得愠怒但是又无法发作,看起来,有点像一头被激怒的美洲豹!
王一恒很善于做作,他立时装出了自己失言的神态来,连声道:“对不起,我不是
有意这样说的!”
黄绢在不到一秒钟之内,就恢复了常态。她先呷了一口茶,然后淡淡地道:“不必
道歉了,你为了要自然而然说出这句话来,只怕已练习了好几小时?成绩很不错,我是
不是应该鼓掌?”
这一下,轮到王一恒尴尬了,他心中想:好厉害的女人!他打了一个哈哈,道:“
我看餐桌准备好了,是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呢?还是进餐之后再说?”
黄绢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,道:“一般来说,这种问题,都是在饭后讨论的!”
王一恒站了起来,道:“请!”
黄绢也站了起来。
餐厅中,三名小提琴手,一看到他们进来,立即开始了演奏。甚至音乐,也是黄绢
最喜欢的一首幽默曲。
整个进餐过程之中,王一恒和黄绢,都说著漠不相干的话。从开胃菜一直端上来,
全是黄绢最喜爱的食品。不必等到甜品出现,黄绢已经可以肯定,王一恒为了这餐饭,
不知花了多少心血。
这样的精心安排,当然不是单为了要请她帮助陈维如那么简单。黄绢的心中,十分
明白王一恒是为了甚么。作为一个出色的美女,从少女时代开始,就不断接受著各种各
样异性的赞美和追求,女性的虚荣心,使她十分乐意有眼前这种情形出现。
当她的手中,转动著酒杯,陈年白兰地琥珀色的光芒隐隐闪动之际,她还在想:王
一恒提到了卡尔斯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,他是那么露骨地在暗示!
黄绢把酒杯举高些,透过酒杯,去看坐在她对面的王一恒。王一恒有多大年纪了?
从他的外表来看,实在很难估计,可以从四十岁到六十岁。
一大半是由于他的地位和财富的衬托,他自然而然,散发著成熟男性的魅力,而且
,他还得保持著体育家的体格。他暗示知道卡尔斯的弱点,那言外之意是甚么呢?是说
他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?
黄绢一想到这一点,心跳得剧烈起来,她连忙呷了一口酒,来掩饰一下。可是,芳
香柔滑的酒,顺喉而下之后,却使得她的心跳得更剧烈。
是的,卡尔斯离真正的男人,很有一段距离。黄绢自然不会忘记,在死海边上,她
跟著卡尔斯回他的国家去,开始一个月,卡尔斯还对她维持著礼貌,一个月之后的某一
个晚上,卡尔斯闯进了她的卧室。
黄绢并不感到意外,她早已知道,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。卡尔斯将军在言词中,已
经不知暗示过多少次,她想获得全部的信任,至高的权力,就必须使她属于他。
对于这一点,黄绢也不感到意外。财富和权力,是地球上的最高级生物──人类,
一直在追求的东西,不论男女,毫无例外。
男人获得财富和权力的方式,和女人多少有点不同。大多数的男人,在获得财富和
权力的过程之中,都需要经过极其痛苦的挣扎过程──如今成为一国元首的卡尔斯将军
,就曾成为俘虏,几乎死在大沙漠中。但是女人却可以有一条捷径,只要有一个已经拥
有财富和权力的男人,愿意将财富权力和她分享的话,她就可以得到她所要的一切。
当然,代价还是要的。代价,就是拿她自己去交换她所要的东西!
卡尔斯将军曾经侵袭过黄绢,当时,他的手中握著一把钻石,可是被黄绢坚决拒绝
,反而把他击昏了过去。这并不代表黄绢和卡尔斯之间的“交易”已经就此中止了,只
不过表示她不喜欢这种方式──任何女人都是一样的,在各种不同的方式之下,可以得
到各种不同的女人。
黄绢不愿意被当作娼妓一样让卡尔斯得手,可是在相处一个月之后,她可以自己告
诉自己,卡尔斯人不讨厌,甚至样貌也算得上英俊,尤其他那么想得到自己,可以说是
爱情了吧。
这是一个最好的自欺欺人的幌子,对女人来说,“爱情”两字,真是恩物,可以掩
饰事实上是为了轻易获得权力和财富的目的。
卡尔斯将军那一晚闯进黄绢的卧室之际,事实上,已是黄绢等待他的第七个晚上了
。黄绢经过刻意的打扮,使得任何男人一看到她,绝没有千分之一秒的闲暇,去想及旁
的事。
卡尔斯将军一下子就将黄绢拉了过来,紧紧拥在怀中。这位充满了征服世界野心的
将军,在那一天晚上,居然在自己的身上洒满了香水!